偶尔掠过一个岗亭兵寨,见了他,哨兵不卸甲,齐齐拱手致意。
只有一点不尽如人意:亲兵贴得太紧。
大家骑的都是耐久军马。他跑得快,身边亲卫队也跑得快。他转个弯,忠心耿耿的亲卫们也跟着急转弯。
王放心急如焚。这要是回到洛阳,见到阿秦,两人面面相觑,干看着?
他不觉得自己能忍住。
到了离洛阳五十里处,远远望见平乐县那高高低低的屋檐轮廓,他有了主意。
跟身边众兵说道:“那个平乐县丞,是我旧时故友。咱们且拐个弯,去他府里坐坐,喝口茶,讨碗羹,休息休息。”
亲兵们跟着他狂奔数日,今天又是几个时辰的连轴转,都有点吃不消,纷纷喜道:“遵命!”
于是王放派人去通知平乐县。不出一刻,远远的迎来一群小官——不光是平乐县丞,连带县县尉、县长、邑长、主簿、属吏、父老……平乐县里所有拿薪俸的小官小吏,一窝蜂的全出来“接驾”了。
县内百姓扶老携幼,花花绿绿一片,都出来围观天子圣容。
老人拄拐,孩童垂涎,年长的妇人见了他的容颜,露出喜爱慈和的笑,相互说着什么。
王放有点脸热,跟大家招招手,算是打招呼。
呼啦一片,全跪下了,倒把他座下骏马吓得吐一口白气。
王放赶紧下马,快步走近,一手一个,把几个年纪大的老人扶起来,笑道:“大家莫要多礼——对了,去年的秋赋,朝廷果然没多征吧?”
一提这事,大伙黑压压的又都跪下了,长吁短叹,泪流满面。
“若无陛下英明决策,替我百姓着想,我平乐县可就要断粮了!……幸而减赋之政来得及时,我百姓万民都在家里给陛下和丞相造了生祠,朝夕一炷香……”
王放听得“陛下”后面还跟了个“丞相”,笑容凝固,有点像哭。
“丞——什么?”
平乐县丞抬起头,看到了平生最不想见到的一幕——天子俊眉紧蹙,嘴角下抿,满脸不悦之色。
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颜大怒?
冷汗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。他提议百姓给天子建祠,本意也是溜须拍马,万一哪天又不小心让天子知道了,定会赞他花样繁多。
天子不吃这一套?
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:这回完蛋了,不知是诛三族还是五族啊……
一个精明的幕僚赶紧挪动膝盖,趴过去耳语几句。
平乐县丞如梦方醒,连忙纠正错误:“陛下爱民如子,仁政感天,我等自然是当神灵一般供奉。至于丞相嘛……是了,丞相作奸犯科、戕害国家,这个……我们百姓给他立祠没错,但都是立在厕所里的,每日以黄白之物供奉,求他保佑大家肠胃顺畅……”
王放再忍不住,和周围亲兵抚掌跺脚,哄然大笑。
平乐县丞长出口气,连忙悄声回头吩咐,赶紧让大伙去把家里的丞相祠请出正堂,挪个地方。
王放假装没听见,等一干人忙完了,才吩咐:“我要和县丞老人家叙叙旧,单独说说话。你们快给准备一件屋子。”
众人连忙照做,将“御驾”一行人引到平乐县衙,有人小跑入内,打扫出一件最干净的会客室。
王放一路上跟县丞唠家常:“那个锦署的钱媪,身体可好?”
县丞道:“托陛下福,老人家除了偶尔感伤哭泣,精神头倒还不错,一日三顿饭,日常吃着补药。”
王放心想,待遇提高了。
县丞又道:“只是前几日,宫中秦夫人传出话来,将钱媪请去宫城里住着了。下官惊讶之余,也是极为佩服感激。想不到宫里还关心高龄百姓的养老之事……”
王放这下惊讶,跟着赞了几声,强行忍耐归心,不多问。到时候直接问她。
说话间,已到县衙。王放让人给身边五十亲兵准备茶水点心,吩咐他们就地休息。
他自己进入雅间,跟平乐县丞“共叙别来之情”。
亲兵们吃饱喝足,连日疲惫,一个个打起了小盹。
平乐县的官吏们不敢怠慢,连忙搬来垫子枕头,让各位军官好好休息。
……
等日渐西斜,亲兵们一个个打着呵欠醒了,王放和县丞还没出来。
有人觉得不对劲。再等等,不免派人去催。
这一催不要紧,众人哗然发现,雅间里只剩平乐县丞一个人了!
战战兢兢地跪坐着,见了众亲兵,连忙站起来。
亲兵凶神恶煞地问:“天子呢?让你带哪儿去了?”
平乐县丞一张脸成苦瓜,哆哆嗦嗦从袖中抽出一片简,上面墨迹淋漓,是王放手迹。
“我回洛阳去也!”
平乐县丞战战兢兢解释:“陛下让……让臣在屋里待着别动……等诸位将军来寻时,再……再……嗯,说是诸位赶路辛苦,他跟大家开个玩笑,提神醒盹……”
亲兵们气不打一处来,捋袖子就想打人。
“他爱开玩笑,你也跟着开啊?知不知道陛下千金玉体?万一有个不测,你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掉!”
平乐县丞吓得脸白,赶紧退后,将那木简翻过一面,急急忙忙挡在身前。
后头也是王放的字迹。
“县丞听命行事,莫与之为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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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放嘴角带笑,一骑绝尘,叫开城门,直入宫城。
宫城守卫都认得他。刚要高声唱喏行礼,王放跳下马,“嘘”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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