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老道士本是半死不活,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,听到我说话,猛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。
我见他双目炯炯有神,脸上透露出一股宁死不屈的神情,不像狡诈之徒。
五爷愤恨不已,耸动着大鼻头,咬牙切齿地说:“他娘的,这贼老道胆敢破坏革命,与人民作对,我必须让他尝一尝无产阶级专政的霹雳手段!”
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五爷也学会了老烟枪的说话方式。
老烟枪倒是颇为心平气和,看着老道士说:“你也别死挺着了,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政策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”
老道士默不作声,身体单薄得如同风中残烛,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,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。
赵五爷最是气不过,急吼吼道:“牛鼻子老道,你他妈的少给老子装聋作哑!”他把指关节捏得噼里啪啦作响,怒骂道,“老子一耳屎扇过来,你龟儿子才晓得,啥子叫作冷冷嘞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!”
我算是服了五爷这张嘴,怎么会有那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?
我担心五爷下手不知轻重,会坏了大事,便急忙说道:“你知道建文帝衣冠冢吗?”
那老道士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,被老烟枪看在眼里,他穷追猛打道:“我们在衣冠冢里看到一份信笺,上面可是说得明明白白,你还要隐瞒吗?”
老烟枪边说,边将信笺从丝绸袋子里掏出来,在手里扬了一扬,盯着老道士不言不语。
那老道士张了张嘴,又强行把话咽了回去。
赵五爷顿时火冒三丈,揪住老道士衣领猛烈拉扯,骂得更凶了:“少他妈跟他废话,这贼老道半空中挂口袋,装疯卖傻!老烟枪,实施无产阶级专政的时候到喽!”
我算是看明白了,这老道士肯定知道些什么。只是还没彻底说到关键处,窗户纸差那么一点没被捅破,故而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缄默不语。
“明王出世了!”
我话一出口,就见老道士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般,两眼直勾勾看着我,哆哆嗦嗦从嘴里说出一句话:“终究还是来了。”
其实我说这句话时,并没有什么把握,不过是瞎碰运气而已,没想到却撬开了老道士紧闭的牙关。
老烟枪一听有戏,急忙让五爷松了手,语气和缓地对老道士说:“该来的总要来的,天道好循环,看它饶过谁!”
我不禁对老烟枪由衷佩服。他这话表面上说了等于没说,其实内里却是虚虚实实,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,最能迷惑对方,非常符合审讯原理。
果不其然,老道士再也招架不住,话头一旦被提起,就像拧开了的水龙头,哗啦啦倾泄出来。
他颤颤巍巍坐到一把椅子上,长叹一声道:“明王既然出世了,我长乐观保守了几百年的秘密,也该说与世人知晓了。只是不知道,明王出世,你们有何凭据?”
我们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,这问题不好回答。双方就像在踩钢丝,行差踏错一步,便会失去试探对方的先机,极其可能堵死后路,彻底没有了转圜余地。
可是这凭据该到哪儿去找?
赵五爷似懂非懂,但好在他会察言观色,见老烟枪和我苦苦思索,便不敢胡言乱语。
老烟枪则看着我,他的意思很明白,接下来要看我的了。
我好不踌躇,仔细回忆所有经历。细细想来,对我说过明王出世这一句话的人,一共有两个,一是白云寺主持,一是梦中的如烟姑娘。
老道士目光如炬,表情微妙,他一定看穿了我的窘迫。
没有退路了,一旦我说错话,老道士必然会永不开口了。
我毅然决然站起来,尽量克制情绪的波动,将梦中如烟朗诵的那首诗背了出来。
沉默,像暴雨即将来临前一般的寂静!我汗流浃背,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。
“好!”老道士嘴里蹦出一个字,但遮掩不住他语气中的激动。
他费力地站起来,转身朝门外走去,边走边说:“你们跟我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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